作者：施嘉凝
我上高中的时候，学校里有一片巨大的桃园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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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去偷桃子吧，一楼来的消息呢，有桃子了！”刚吃完晚饭，朋友就兴冲冲地追上来，向我和同行的其他同学“大声密谋”。朋友刚刚在一楼吃饭，听到了桃园结有桃子的“秘闻”。
那就去吧，第一节晚自习下课就去。
晚自习刚上课，年级组的老师却突然广播：“桃园里的桃子打农药了，大家可别去摘啊！”我心里毛毛的，不禁想着这有些凑巧，但是斜过眼睛偷看后桌，她却笑得很开心。不一会丢过来一张纸条，白纸黑字：去吧，这才刺激。
那就去吧！
胡乱写完数学作业，下课铃一响，我们几位同学如离弦之箭，从教室大门的夹缝中弹射出去。我都不用回头，就知道人肯定到齐了——夜幕下，一行人风驰电掣地拐进桃园，步调整齐得惊人。同桌激动地一甩表：“一分钟，成功！快找桃！”我们几人就将热切的目光投向桃树，夜幕下漆黑。
黑沉沉的夜色模糊在桃树间，惨淡的星光蜿蜒在树影里，寂静得吓人。几人也分不清桃树梨树橘子树，但凡遇见矮树都觉得是桃子树，便蹑手蹑脚地翻动起叶片。大路旁的桃树都已经被扫荡干净，后桌才摸到一只小桃。不甘心的我钻进树垄，权当开路先锋了。
几人逼近院子东北角，相对的，这里常人应该走不进来。刚走几步，便听见窸窸窣窣的声音——可是没风啊。树影婆娑，浓影迷离，我只偏头一瞬，余光发现前侧树林里有玻璃的反光，亮得晃眼。我扭过头来还未平静，前方树影里蓦地滑过一片光滑的头顶。圆滑的脑袋短暂地反射了一下月光，看上去像是一颗煮熟的土鸡蛋刚刚剥掉一小撮蛋壳。我刚想说话，这嫩鸡蛋白脑袋就从层层叠叠的桃叶里缓缓地升起，额顶周围镶嵌了一些头发。身后几人看见突然出现的脑袋，不禁哇哇乱叫。这下，这位戴眼镜的老师才站起来，原来他一手抓着塑料袋，一手还举着一根木杆。或许是我一贯的插手站立的姿势有些大义凛然，让这位老师先开了口：“来摘桃子么？”朋友们一齐噤声，见状，我点了点头，没有说话。“这边我都看过了，没有了，你们去其他地方吧。”老师举起小木杆指向另一边。我有些意外，望了望他手里的塑料袋，鼓鼓囊囊的好像确实有一些，难道也是来偷桃子的么？便轻声说了谢谢，退出了这一片桃树林。
刚退出来，就发现朋友们如受惊的蚱蜢四处蹦窜，想着确实是应该留一个望风的人，我就站在小路边。此时此刻，我并不担心因为偷桃被抓。不过时间不等人，一看表只剩两三分钟，急忙小声催促大伙集合。
几人集合后，立刻跑向大路上有路灯的地方。借着灯光一看，采到的桃子寥寥几只，还良莠不齐。我不禁叹了口气，而且，刚进桃园就见到了老师，还受到那厚玻璃片目光的洗礼，多少有点扫兴了。于是，几人一边端详着桃子一边往回走。还没有走几步，我的旁桌突然冷不丁说了句：
“你们说，刚刚见到的是真的老师吗？”
一时间，在场所有人汗毛倒竖，寒意从脚跟子爬上耳侧，好像还在耳旁轻轻吹起了风。只感觉脑子里翻转恍惚，心跳如擂鼓，什么都不进脑子，什么也想不起来了。大脑宕机，身体却给出答案，没了命地往回跑，径直冲向教室。顷刻，朋友们的纸条才陆陆续续传来：没有桃子吃了，桃子全落掉了。
真可惜！
多年后，我终于有机会再次回到母校，这次可以光明正大地摘桃子了。这才发现原来桃林里的桃子是黄桃。老师告诉我这叫“竞秀”黄桃。我想，确实是个好名字。字面上来说，万芳齐聚，百舸争流，千舟相互比美，驶向属于学子们自己梦想的彼岸。此所谓鹏北海，凤朝阳，见鹰击天风壮，盼鹏飞海浪春。从我心里的角度来说，当年，我们一行人能够各凭本事，从大批“偷桃者”们的手下夺取三四只小桃，心惊肉跳地“脱颖而出”，也是颇具勇气的。如果是放我们这群人身上，“竞秀”也一定是合适的，千般竞技，万般偷摸地偷到桃子，如何不是“秀儿”呢？真想当面告诉朋友们。
不过，后来想想，那天几只“竞秀”黄桃遗失的惨剧本也可以避免。我之所以笃定那是一位老师而不是所谓的鬼，是因为我站得前，看见老师的额头上还挂着几滴晶亮的汗。倘若真是鬼，又怎么能冒汗呢？可惜当时我胡乱地害怕起来，径直逃跑了，也不知道在畏惧什么，也许这就叫氛围感吧。而这位老师不仅没有责备我们偷桃，反而给我们指了路，如今想想，也令人感激。
时光知味，岁月沉香，恍惚间已经过了好几年。在劳动教育的倡导下，摘桃、捕鱼的“丰收节”已经成为了母校的固定节日。桃园年年，岁岁更新，希望桃园愈发秀美、愈发葱茏，而母校，永远年轻。
2023-08-30
